有座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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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座桥。
  桥的样式很普通,和许多桥一样,桥头两个大圆柱,中间雕着朱红的几条龙。傲慢的青苔爬上了龙头,江南的水汽笼罩着城。每次看桥感觉啥也没变,又感觉变了什么。
  桥上的人也一样。
  安子每天都来桥边卖玻璃弹珠。扎着大油麻花辫、裙子上的油迹斑驳和袖子上的线头让她看起来像个没娘的孩子。其实她有(弹珠便是她母亲给她的)。不过是前几年生了场大病,走了。
  晚上,河边放花灯的孩子,咯咯的笑声正打破着水乡的宁静。被绿的、红的、黄的染成的粗布花灯随着水流走啊走,走啊走。
  和安子一样工作的还有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个拉黄包车的,因为姓马,大家喜欢叫他老马,他的黄包车也变成了老马车。老马每天拉着身份、肤色、年龄都不同的人,有隔壁银行上班皮肤白的小代,有喜欢去别家蹭茶皮肤皱皱的王老妈......不变的是老马每晚都会拉一个歌舞厅的歌女,经过这座桥,看到自己的安子。
  安子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她头上永远挂满的水晶挂饰,讨厌她露出半条并不纤细的腿,讨厌她身上廉价的茉莉花香水味。又或许没有理由。每次想到这些,她都很想她的妈妈(虽然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她)。
  安子和老马也有独有的仪式感,每晚老马经过这里都会把一天赚来的钱放进安子装弹珠的盒子里,这个盒子是安子妈生前用来装首饰的,没有华丽的涂漆没有昂贵的珠嵌,非要说的话只有那雕的茉莉。
  老马和安子说,人啊,不会一直一样的,会变的。
  老马似乎是个预言家。
  南方的夏天总是热热湿湿躁躁的。老马总是在脖子上搭条毛巾,现在已经给他擦黄了。这天晚上,他和女人照常来到桥边,老马把钱给安子说:“安子,这几天爸爸多拉点人给你换条裙子,女孩子嘛,就该漂漂亮亮的!”安子听完想抱着盒子大跳几下,因为来买玻璃珠的女孩有太多裙子了。这时那个女人捻起了老马的毛巾,安子看她为他擦着额头、鼻子、下巴到脖子的汗,擦完后又放回老马的脖子上。那个女人对安子笑了笑,这个笑像极了平时小姐们招客的样子,安子觉得很不舒服,像中午吃的酸菜包在胃里游泳。老马回头对女人说了声谢谢,转头双眼看着安子的盒子(感觉眼睛不知道看哪)说了声走了就走了。回到家,安子洗毛巾的时候觉得父亲的毛巾很脏。
  安子觉得他们有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老马把女人带到了家里。她身上盛开的玫红色牡丹和安子家又黑还渗水的墙结合起来不禁让人想起鲜花和牛粪的故事。
  咯咯咯......高跟鞋一次次和灰色的水泥地板亲密碰撞。
  那个女人拿来了几朵玫瑰,是那种开到一半,没有完全开的那种。她把花瓶里那枯到干的茉莉抽了出来,走到屋子外,扔到了草丛里。然后快步走回屋里把那一簇玫瑰一朵一朵放进那有些脏了的水里。安子看着这一过程,本想叫她停住的,虽那几朵茉莉确实已经黑了、干了,没理由留着了。但安子还是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尤其是陌生人。安子走到草丛边,用手把松土拨开,有了一个小坑她把茉莉放到坑里,然后把土再轻轻的拨回来,感觉像是举行什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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